謝小飛從未想過鳳和能說出理解他這種話, 他一直痛恨人類，一直痛恨所有想要傷害他的人，哪怕曾經對謝小飛愛的死去活來, 也從未道出過任何理解。

謝小飛感激的看著鳳和, 紅著眼睛，卻依然露出笑容：“謝謝。”

鳳和淡然起身, 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高人：“我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做過什麽，但我感覺……你不是壞人。我們之間一定存在不少誤會。”

“希望從今天開始, 這些誤會能夠解除。”鳳和表情波瀾不驚, 眼神溫和卻不帶一絲情緒, “包括那些過去，也讓它離開吧。”

饒是謝小飛再癡，也能明白鳳和的意思。他根本不是曾經那個愛他至深的鳳和, 這幾天對他軟和的態度，也是出於他對人性的判斷，他認為人類不壞，也就意味著謝小飛不壞, 他的理解和認可，只是單純站在旁觀者的角度。謝小飛一度以為以前的鳳和回來了，他甚至以為即使失去了所有的記憶, 兩人仍然可以重新交於一點。

事實證明，他錯了。這個鳳和……根本不愛他。

這比他知道那次鳳和欺騙他，比鳳和失憶忘記他，比一切都讓他受到重擊。或許他跟兔子說的那種死心的境地已經達到了？比起鳳和的欺騙和冷漠, 他更害怕的是這種溫和卻不帶一絲情感的拒絕。這段無疾而終的情感，終於要畫上一個句點了。

謝小飛低下頭苦笑，悲痛的情緒壓抑他無法喘息：“你……走吧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鳳和淡然的看著他，點了點頭，起身走向門外。

還是一如既往的背影，謫仙一樣俊逸的身姿，他撫摸過無數次的黑色長發，他擁抱過無數的挺直脊梁，他曾經一直放在心裏的紅色身影。

謝小飛猛地跑了過去，鳳和想要回頭，卻被他厲聲制止：“別回頭！別回頭！”

他緩緩走過去，伸手觸摸那熟悉的紅色錦緞，聲音低賤到塵埃裏：“不要動，就這樣，我想再擁抱一次我的鳳和。”

鳳和沒有動，也沒有說話，靜靜的站在那裏，按照謝小飛說的那樣，假裝成他的鳳和。同樣的身體，卻因為不同的記憶，成了兩個天差地別的人。

謝小飛伸出雙臂從背後環住他，深深的埋頭在他的頸窩，感受著熟悉的清新味道。他在心裏告別，對那個消失不見的人，他甚至無從懷念。

鳳和走後，謝小飛喝了很多酒，卻始終醉不起來。難道是神仙的身體沒有辦法喝醉？還是說這人間的酒根本無法讓他忘記那個謫仙似的人？混混沌沌中，他終於睡著了，夢裏那一襲紅衣對他說：“娘子，我會回來的。”

第二天一早，謝小飛被人晃醒。本以為是後羿娘，他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，卻被人從身後綁住了手腳。

什麽情況？謝小飛這才掙紮著爬起來，瞇著眼看面前的人。這倆人有點熟悉，好像見過……

“又見面了，後羿。”那人一身銀色鎧甲，臉上表情得意，“天帝命我二人捉你上庭接受審判。”謝小飛這才想起來，這倆人就是當時在天目山抓他上天庭，說他偷了鳳和冠羽的天兵。

他無奈搖頭，雙手一翻便掙開了束縛：“這次又是什麽罪名？”

“這次的罪名可就大了。”其中一名天兵冷笑道，“這次的……可是死罪？”

謝小飛簡直一個頭兩個大，這天帝怎麽沒事就要整點幺蛾子，閑的蛋疼嗎？“我一沒偷二沒搶，三沒殺人放火，你們又打算給我安什麽罪名？”

那天兵冷哼一聲，不屑道：“既然要死就讓你死個明白，你設計傷害鳳和上神，使他入魔，如今又使他失去記憶。就算你現在鯉魚跳龍門成了神仙，但陷害同僚……也是死罪！”

謝小飛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，他什麽時候陷害鳳和了？精心設計鳳和入魔的人是那個猥、瑣的危負好吧？難道這又是那卑鄙小人使出來的陰招？

事實證明謝小飛猜的沒錯，正當他準備掏出軒轅弓反抗時，一名天兵手中立刻甩出一條縛神索，將他牢牢捆住：“危負神君果然神機妙算，料準了你要逃跑。”

謝小飛第二次上天庭，依然是被綁著接受審判的。此番審判的陣仗顯然比恢弘了不少，幾乎所有的天官都到齊了，連鳳和都面無表情的坐在天帝右側，還有史官一類的人物趴在旁邊記錄。謝小飛一眼就看見了神色諂媚的危負，朝他的方向唾了一口，挑釁道：“怎麽著危負神君，上次被打的傷好些了嗎？我這裏有些上好的金瘡藥，保準你塗了不留疤！你說你人已經這麽黑心不堪了，要是再破了皮相，豈不是一無是處了？”

危負咬牙切齒的看著他：“我倒要看你能嘴硬多久！”

說罷便拱手朝天帝一拜：“天帝陛下，據下官此前的調查走訪，已經確認魔種乃是後羿通過射日神箭射入鳳和上神體內，致使鳳和上神入魔失控，雖然鳳和上神此時魔性已解，但卻失去了全部記憶，這也是拜後羿所賜！”

“呸！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！”沒想到這廝竟然不要臉到如此境地，把那些罪名都推到了他身上，簡直就是反咬一口！“鳳和！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話！他不過就是趁著你現在失憶，故意欺騙你，然後陷害我！”

謝小飛並不在乎他的罪名，也不在乎天帝怎麽想，他只在乎鳳和。其他人說的天花亂墜又如何，只要鳳和信他，他便無怨無悔。可高臺上的鳳和就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，目光冷冷。

謝小飛倒抽一口涼氣，難道……鳳和不信他？

“大殿之上，豈容你如此喧嘩！”天帝勃然大怒，既是對謝小飛猖狂的態度不滿，又是對自己被忽視的氣憤。

守在謝小飛身旁的兩個天兵聽命，一人一腳踹在他的膝蓋窩，讓謝小飛趴跪在地上。謝小飛寧死不屈，掙紮著爬起來，那二人繼續踢。無數次輪回之後，謝小飛已經筋疲力竭，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，後脊梁被兩個天兵死死踩住。

他喘著粗氣，對殿上的天官們怒目而視。他們個個道貌岸然，看似掌握人間生殺大權，實則冷血無情，玩弄權術，置人類死活於不顧。就這樣的神仙，這樣的天庭，如何讓人趨之若鶩？

“後羿，你可知罪？”又是這句話，天帝的聲音悠悠傳來，謝小飛趴在地上仰起頭，眼中盡是憤怒的火花：“老子屁罪都沒有！有罪的是你們！是你們這些草菅人命只敢背地裏使陰招的卑鄙小人！”

地上盡是霧氣，謝小飛看不見天官們的表情，他只埋頭怒罵，恨不得拿個擴音器放在嘴邊：“你們無恥之極！又膽小如鼠！有種你們正面和女媧娘娘剛啊？只敢拿我開刀，恐怕見到女媧娘娘就慫了吧？是不是生怕娘娘生氣，將你們變回一抔黃土啊？”

“只有你們卑劣的人類才是黃土！”若這話是危負說的，謝小飛倒也可以理解，沒想到竟是從大殿正中央的天帝陛下口中傳來的。謝小飛仰起頭努力的想要看清殿上眾仙的表情，以及天帝吹胡子瞪眼的搞笑樣子。

謝小飛不禁嗤道：“天帝陛下，您終於承認了啊？早說出來不好嗎，非要假惺惺的裝作寬宏大量普度眾生的樣子……你也不喜歡人類，這話你敢當著女媧娘娘的面說嗎？”

天帝臉漲得通紅，氣急敗壞道：“把他給我押下去，關進天牢，嚴加看守！”

謝小飛被人從地上拉起來，他早已筋疲力竭，剛剛不過是強弩之末，硬撐著一口氣。兩腿膝蓋窩處生疼，麻木的有些站不穩，他掙紮著朝鳳和的方向看去，迫切的希望鳳和能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，哪怕是一個堅定的眼神也可以，至少讓他能覺得鳳和信他。

可是並沒有。那個風和如同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，冷漠的坐在天帝旁邊。謝小飛懸起的心瞬間跌落谷底。

一旁的危負看到謝小飛的表情，故意拱手詢問鳳和：“鳳和上神，不知您覺得該如何處理這後羿啊？”

謝小飛期待的看著鳳和的眼睛。卻聽他淡漠的吐出幾個字：“我相信天帝陛下自會公正決斷。”

心死之時卻想仰天長嘯，沈默時卻想讓你聽清楚我的聲音。謝小飛掙開箍著他的兩名天兵，朝著鳳和的方向大喊：“鳳和！我叫小飛！謝小飛！”

隱約中他看到鳳和亮起的眸子，卻很快被人制服壓在身下。踉蹌著被多捆了一層，謝小飛有些絕望的想，是不是此生都無法聽到鳳和叫他的真名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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